健康第一

【双黑太中】八尾猫

原梗:深山里居住着一只修炼的猫,这种猫每修行20年,就会多长一条尾巴,直到修炼到八条尾,它就接近完美了,但是越是接近,就越是难以达到,因为它们只有拥有了第九条尾巴,才算圆满。佛祖说,八尾猫必须满足一个人类的愿望,才有机会获得第九条尾巴,但是每次满足人类一个愿望,八尾猫就会少一条尾巴。八尾猫问佛祖,那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尽头,佛祖只是笑一笑,没有回答它。


*人类太宰x八尾猫中也


*一颗不是特别甜的糖


*看了op打了鸡血怒写的一万字


*大概会有一个番外

 

————

 

太宰治迷路了。

 

他自打出生以来就很少发生让自己不如意的事情,人人都觉得他是个顶聪明的孩子,但是迷路这件事着实并非他的本意,平日里来森林里的时候都是光叔牵着他的手小心的给领进来领出去的,近来天气犯冷,光叔身子骨都直不起来,太宰治心巧懂事,自告奋勇的进林子里拾柴火,或许是因为平时他所展现的太过聪慧,以至于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忽略了他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儿。

 

是小孩就会犯错。

 

太宰治裹紧了身上不算特别厚的棉袄,天气才恰恰入冬,本来不出意外的话他傍晚时候就能披着霞回到村子里,但是谁知道他这倒霉孩子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遇到了暴风雪,这雪来的疾,太宰治眼前给白茫茫糊了一片,摸着树梆子沿路走了一宿,等到风雪停了才发现自己早已偏了方向,反而进入了林子里的更深处,之前沿途做标记的红绳也给吹得七零八散的,可怜兮兮的散落在白光光的雪地里。

 

太宰治摸摸索索许久才找到一个尚且可以栖身的灌木丛,他拍了拍周围的雪,更紧了紧身上的袄子,打算就着附近休息一会儿,明天村里人发现他没有回来一定会来救他,他现在只需要养足精神竖着耳朵别漏过了一丝一毫呼喊他名字的声音便好,他从光叔那里听说雪地里一睡了就再也起不来了,于是他就支着眼皮儿,小声儿的给自己哼着歌,小小的声音在冷冷清清的夜里就像是被打翻巢穴的雏鸟在啾啾的哀鸣,儿歌的调子太柔缓,哼久了连成人都要犯困,太宰治把自己缩得更紧了,他小声的念叨着,不能睡,不能睡,眼皮却跟他唱着反调,上下睫毛几乎都要黏在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太宰治几乎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一双凉凉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小心翼翼的,像是母亲在给生病的孩子量着体温。

 

太宰治被这微凉的触感唤回了些许精神,他慢慢的睁开眼睛。

 

眼前并没有什么温柔的母亲,手的主人是一个橘色头发的少年,眯着一双漂亮的蓝眼睛正仔细的打量着他,冰天雪地里他却只穿着薄薄的红色狩衣,在白里面亮眼的就像太宰治之前散落在雪地里的红绳。

 

你是来接我的吗?太宰治揉了揉眼睛,问道。

 

少年像是受了惊一样跳了起来,太宰治清晰的看到他头顶有两搓翘起来的头发猛得竖了起来,仔细一看那并不是什么头发,而是和头发颜色相近的一对猫耳朵,太宰治又歪了歪头,很清晰的看见少年身后藏起来的几条暖橘而泛着柔光的尾巴。

 

一、二、三…你是八尾猫。太宰治说道。

 

对,我是。少年挑了挑眉,耳朵抖了抖,与之前受惊的竖起不同,这是猫科动物得意时候的表现。

 

我知道你的故事…光叔给我讲过。太宰治看着因为他的话而脸色骤然变臭的少年,歪歪头笑了。

 

你要实现我的愿望。太宰治说。

 

是、是。少年像是认命一般很不客气的坐在雪地里,尾巴也失去了之前泛着柔光的好看样子,杂杂的相互交错晃来晃去。

 

你很不情愿吗?你尾巴都要打结了。太宰治笑眯眯的,他本会死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雪里面,但是却很幸运的遇见了一只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八尾猫,他还记得之前光叔给他讲八尾猫的故事的时候,自己还暗地里嘲笑过八尾猫的古板,他说,八尾猫那么厉害,把遇见的人全部都给杀掉不就好了?这样免得失去一条尾巴,光叔纠正他说这样八尾猫就永远不能修为九尾猫,也不能成为神明了,他就瘪瘪嘴说反正这样无休无止的给人做愿望盛放处,还不如一直保留着八条尾巴,干脆不要成为神明好了。

 

直到他遇到了这真正的八尾猫才有点理解八尾猫为什么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希望渺茫的周期,至少现在在太宰治看来,这只八尾猫似乎是有点儿软心肠,说白了就是傻傻的,想不到太宰脑子里的坏主意。

 

早知道你是个活人我就不管这闲事了。少年有些不满的抱怨出声,不过尾巴却是很听话的不摇了。

 

你刚才是在试探我是不是个活人呀?太宰晃晃脑袋,我还以为你要吃了我。

 

我看到你们躲还来不及。少年小小声的嘟囔着,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我还没想好。太宰治眨眨眼睛,等我想出来了我就告诉你。

 

你现在不是要死了吗?你只要一许愿,我就可以送你回去。少年说。

 

我不会死,他们会来救我的。太宰治说,可以吗?

 

少年像是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随着轻轻的噗的一声,少年消失了,随之出现的是一只橘黄色皮毛的猫,眼睛是好看的冰蓝色,猫晃了晃尾巴,煞有介事的伸了个懒腰,轻轻一跃跳到太宰治的肩头就蜷了起来,尾巴时不时蹭蹭太宰治的脸,惹的太宰治发痒,但是有了这个小家伙的体温暖着,躺灌木丛里似乎也不怎么冷了。

 

谢谢你。太宰治挠了挠肩膀上的猫脑袋,猫很舒服的呼噜呼噜了几声,似乎很受用的样子。

 

就在太宰治准备合上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之前少年留着的地方留着一行小字,那乱糟糟的字体,应该是用猫爪子悄悄扒拉出来的,太宰治眯起眼睛,一字一句的读了出来。

 

我叫中原中也。

 

————

 

太宰治最终被村里面紧张的大人们给找了回去,一路上他被敲了好几下脑袋,光叔一边捏着他的鼻子一边厉声训斥着他,他吐了吐舌头,却举起来怀中不停挣扎挥着小爪子的猫,语气欢快的说,是这只猫救了我呀!没有他我就冻死了。

 

好孩子。光叔说着伸手摸了摸猫的脑袋,猫儿出奇的安静的顺着,你是个好孩子,你一定能修成神明。

 

它只是普通的小猫啦。太宰治把猫儿收回怀里紧紧的搂着,猫儿抖了抖耳朵,悄悄的给了太宰治的手背狠狠一爪子,太宰治痛的直咧嘴,他很是委屈的看着在他怀里瞪着一双圆溜溜蓝眼睛的猫,作为报复扯了下猫的尾巴,这下像是打开了一个不得了的开关,一人一猫明着暗着互掐了一路,最后猫儿轻轻在太宰治手上咬了一口,留下两个浅浅的压痕之后从太宰治的怀里跳了下去,慢悠悠的走进了屋子里,终止这场孩子气战争,太宰治揉了揉被咬的地方咧了咧嘴,漫不经心的小跑跟了上去,一边走着一边哼着小孩子们都喜欢的歌儿。

 

太宰治的伶俐从来都不会让他吃亏,他没费多大劲儿就说服了早蕙姐,得以让猫儿有容身之所,早蕙姐说,那你得自己照顾他,你吃的东西得跟它共着分,他就是你的兄弟。太宰治点了点头,他这个时候总是很乖巧,早蕙姐于是就叹了口气说,那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起名字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当年太宰治还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弃婴,一个偶然经过的旅行家发现了他,他不哭也不闹,安静的躺在襁褓之中睁大着双眼,任凭雪花簌簌的落进眼睛里也不眨一下,旅行家一时心软,把太宰治寄放在路旁一个小村的旅店里,旅店夫妇没有孩子,对太宰治很是喜欢,男人搓着手不太好意思的对旅行家说,这小孩怪好看的,我们没什么文化,您给他取个名字吧,旅行家读过点书,肚子里有点墨水,他斟酌一会儿,就说,那就叫太宰治吧。

 

太宰治听到光叔跟他讲这段故事的时候,已经是多年以后了,光叔和早蕙姐就是故事里面的旅店夫妇,那个弃婴就是太宰治,太宰治笑着晃着椅子说,这个名字好难听啊,这个时候光叔的脸就冷了下来,对着太宰治就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训斥,太宰治扶着椅子背也不晃椅子了,低着头很乖的认错,心里还是想着,好难听啊。

 

所以现在太宰治抱着这只颇有些傲气的猫儿的时候,难得的陷入了沉思。

 

猫儿在空气中虚虚挥了挥爪子,太宰治眨了眨眼睛。

 

对啦,我想起来啦,你叫中原中也。太宰治把脸凑近猫儿蹭了蹭,换来一个嫌弃的猫白眼。

 

中原中也?听起来倒像一个读过很多书的诗人。早蕙姐停下了擦桌子的动作,继而笑笑,挺好的,跟你的太宰治都有一股书卷气。

 

你别说,没准儿这只猫就是个八尾猫变的哩!光叔很爽朗的笑着,这么聪明又通人性的猫,我是没见过第二只。

 

中也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猫啦。太宰治搂着猫说,感觉怀里的小家伙有那么一瞬间全身的毛都给炸了起来,太宰治装作没有注意到,拈着猫尾巴拎了拎,你瞧,这就只有一条尾巴的。

 

我看到啦。光叔摆摆手,不甚在意的,我跟你开玩笑呢。

 

相反,猫儿很是抗拒的炸了毛,特别是在尾巴给太宰治拎起来之后,猫儿直接伸爪子糊了太宰治一脸,趁着太宰治捂脸的功夫轻飘飘的跳到另一张凳子上,安安静静的坐着舔着自己的爪子,太宰治看着这只猫儿,总感觉这只猫儿在翻白眼给自己,明明蓝眼睛那么好看的。

 

我刚才那是在保护你呀。太宰治凑近去悄声对着猫儿说。

 

后者很不屑的给他嘴巴上扫了一嘴的猫尾巴毛。

 

————

 

太宰治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翻了个身正准备继续睡过去的时候,却被床边盈盈然一片暖暖的橙光给柔了眼睛,他微微眯着眼睛,发现不知何时,那只橘色的小猫变回了修长漂亮的少年,八条柔软蓬松、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尾巴顺着夜风的旋律轻柔的晃着,就像水底生长的某种不知名的海藻。

 

白天一整天太宰治都在忙着给猫儿搭窝,光叔和早蕙姐都宠极了这个生的白净的孩子,这么手忙脚乱的给猫儿搭窝还是太宰治干的第一份重活儿,他摩挲着光叔从别处挑选起来的几块还算平整的木板,看着手心散乱的一把大大小小的钉子,难得的有些苦恼,本来他提议说猫儿可以和自己一起睡,但是自从太宰治之前捏了他的尾巴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理过太宰治,太宰治悄悄凑近跟他讲着悄悄话说,你可是八尾猫,你修行了那么多年,别太计较嘛,猫儿懒懒的趴在椅子上不理他,太宰治翻过去揉揉他的肚子,他很舒服的喵喵咪咪了几声,太宰治笑弯了嘴角,正准备继续把猫儿抱进自己的怀里,早蕙姐在一旁笑道,治君还真是有一套,跟哄女孩子似的。

 

中也是男孩子啦。太宰治笑笑把猫儿给举了起来,把他的肚子展示给早蕙姐看,这一下子猫儿是彻底给气到了,整整一天,无论太宰治怎么逗他怎么哄他都没有理过太宰治半分,太宰治说,神明也会害羞的吗?猫儿抬了抬耳朵,但还是蜷缩在一旁没有回应。

 

猫窝在太宰治磕磕碰碰无数次之后终于成了型,光叔腰疼的站不起来,只能在一旁扶着腰坐着,猫儿就趴在光叔的大腿上打着呼呼,偶尔撩起一点儿眼皮瞅瞅太宰治的进度,太宰治手巧,但却对这类敲敲打打的活儿束手无策,直到天空披了星尘上去才勉强做出一个屋子,太宰治在一旁揉着破皮儿的手呵着气,猫儿直起身来绕着猫窝走了几圈,最终高昂着头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喵喵,这是猫儿生气之后第一次回应太宰治。

 

太宰治说,光叔,你看我没白费嘛,中也不生气了,他喜欢。

 

按理来说猫儿就应该睡进那个小屋子里才对,而太宰治却在自己身旁看到了那个少年的身影,太宰治的房间在二楼,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爬上来的。

 

中原中也坐在窗户沿上,两条修长的腿伸到窗外晃啊晃,红色的狩衣衬在风中翻飞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雪落在他赤裸的足尖上,他像是会发光的银子一般映在了黑夜里,太宰治把眼睛张开一条小缝儿悄悄的瞧着,看着中原中也染上月光的温润侧脸,那双浸透了星海萤亮眸子,他唱着太宰治从未听过的歌谣,太宰治细细听着歌词,大概是一首古老的和歌,出嫁的少女想要见到故乡的花朵,从豆蔻年华一直苦苦等待到了迟暮之年,至始至终都没有见到她心心所念的花儿,她问树,能不能开一朵花儿给我呢,树笑了笑说,开多少朵都遂您心愿,但是终究不是最初他别在您发梢的那朵。

 

中原中也唱着唱着尾音有些微微的发颤,他的嗓子还是少年的稚嫩音色,被夜风灌进了喉咙里有些嘶哑,他哑着嗓子唱完了结尾,结尾的姑娘老去,树耗尽了一季度所积累的养分,为她开了一树的繁花,人走花落,从此那棵树开的花再无意义。

 

花对于人就像是一呼一吸,人对于树也是一昼夜的功夫,树看过无数的花和人,越来也孤独。中原中也自言自语道。

 

太宰治眼皮颤了颤,但是并没有说话。

 

像是察觉到了太宰治这边的动静,中原中也收回了唱得有些动情的曲子,转过头来看向太宰治,太宰治的睡相很安分,不知道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一个乖巧到骨子里的小孩,中原中也轻巧的从窗户沿儿跳了下来,不带一点声儿的,悄悄的走到太宰治的旁边,挠了挠他的耳朵。

 

太宰治被挠的心尖痒,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笑,不然这个小神明知道了准会羞愤而死。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没反应,小声了松了口气,他把太宰治忍笑忍着的微微颤抖归结为冬季的冷意,于是他坐在太宰的旁边,弯下身去,小心的,小心的,小心的,抱住了太宰治。

 

太宰治闭着的眼皮微微的颤了下,中原中也小小的呵了一个哈欠,头一歪就睡着了。

 

太宰治没敢说,在他和中原中也第一次相遇的那晚,他抱着猫儿取暖却并没有睡着,然后他感觉到猫儿悄悄的变成了红衣的少年,少年虚虚的叹了口气,环着他的脖子,把他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猫儿的温度只够暖暖脖颈,但是少年的身体却温烫温烫的,直直暖了他的四肢百骸,整个心头都被灼的滚热。

 

之前的他曾经跟光叔说,八尾猫遇到人类为什么不杀掉呢,这样就免得失去一条尾巴了。

 

光叔回答他,因为这样就会失去成为九尾猫的可能性,也永远不能成为真正的神明。

 

现在的他大声的说,你们两个都错了,八尾猫不杀人,日复一日的实现愿望、失去尾巴、重新修炼,这个周期被他循环了成百上千年,其间从未中断过。

 

只是因为,这只八尾猫,太蠢了而已。

 

————

 

太宰治推开房间门,一身红衣的中原中也躺在他的床上咬着一个柿子,却给柿子涩了嘴巴,正吐着舌头,太宰治看着忍不住笑了出来,中原中也羞的把柿子就往他脸上丢,他很好的接了过来。

 

别跟柿子过不去。太宰治把柿子放好,笑着就把手伸到中原中也的头发间里摩挲了下,神明的发顶并没有比一般人更神圣,反而更加柔软顺手。

 

你不上学的?中原中也伸出一点粉红的舌尖,似乎这样就能不涩了一样,我记得你…你今天学校应该有课…

 

我逃掉了。太宰治理直气壮。

 

哈啊?中原中也伸着舌尖愣住了,你都是高中生了还逃课,光叔知道了要骂你的。

 

不用担心,早蕙姐会理解我的。太宰治笑弯了眼,中也,我们去看烟火大会吧?

 

烟火大会?中原中也眨了眨蓝眼睛。

 

之前一直在小镇子里上国中,都没有机会带你去看,现在终于搬到了大城市里面上高中了,当然要找个机会给你瞧瞧。太宰治搓了搓手,眼睛弯弯。

 

中原中也一时语塞,他看着太宰治平日里稳重淡然的脸上挂着几乎要挂不住的笑容,有些畏畏缩缩的点了点头。

 

好吧。中原中也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太宰治对中原中也这幅为难的样子很不满意,他拿出一直藏在身后的狐狸面具,趁着中原中也不注意,一下子给他摁在了脸上。

 

你干什么。一下子被人用面具摁住脸,中原中也捧过那个面具,声音有些微怒。

 

你到时候可以带着上这个面具,就假装你是稻荷神的信徒就好了,至于尾巴,你可以跟着我,我帮你挡着。太宰治笑着说。

 

太宰治这么说着,但他忍不住十指悄悄的叠在了一起,中原中也在沉默,他的十指也没松开过,良久之后中原中也点头说,好啊。

 

太宰治交缠的十指一下子松开了。

 

夜晚总是来临的那样舒缓轻柔,太宰治拉着中原中也在人群之中穿来走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时有人不小心的碰到蹭到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则像受惊的猫儿一样直往太宰治旁边缩,太宰治看着已经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中原中也,这个神明的年龄似乎是永恒不变的,他七岁,他是个少年,他十七岁,他还是一个少年,薄薄的狩衣中可以看见他均匀的骨肉,是属于少年青涩的修长与纤瘦,几乎和头发颜色一模一样的耳朵不安的立了起来,在旁人看来就像是头发没梳好似的,太宰治安抚的摸了摸那对警觉的耳朵,悄声的说,没关系,他们不知道的,你是稻荷神的信徒,记得吗?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太宰治笑了,你这么怕生的啊?

 

我从来都生活在山里,很深的地方,就是为了不遇见你们这些人。中原中也赌气说道。

 

你那么厉害,反正你尾巴失去了还会再长呀,你怕什么呢,太宰治说。

 

不是怕这个。中原中也板着脸。

 

那你怕什么?太宰治问。

 

我怕...中原中也说到一半就给太宰治打断了,太宰治紧紧握着中原中也的手,指向了一侧的天空,中原中也猛地瞪大了眼睛。

 

橘红的,金黄的,波斯菊蓝的,孔雀绿的,漫天的色彩像是一齐在天空炸开了锅,一瞬间仿佛夜空这朵花骨朵突然绽放在人眼前了,无数流光拖曳着斑斓璀璨的星辰,耀眼的光似乎要坠入中原中也的眼睛瞳子里一般,太宰治低头看向在自己身旁已经看呆了的中原中也,中原中也蓝色的眼睛就像玻璃球,被烟火的余光渲染着反了光,里面细细碎碎的撒着星星的碎片,盈盈的流动着。

 

真好看。中原中也说。

 

对,太宰治说,真好看。

 

然后他拉过了中原中也的面具,扣在了他的脸上。

 

中原中也只感觉面具上一点暖意柔柔的透了进来。

 

太宰治一生中,从未离神明这么近过。

 

烟火依旧在天空中恣意绚烂的绽放,夏夜的水汽凝着淡淡的情绪悄悄的蒸腾开来,似乎连空气都给染上了烟火的颜色了。

 

————

 

太宰治放下笔,一旁的摇铃响了起来,叮叮咚咚,清脆的就像小孩子在唱歌。

 

太宰治顺着铃绳的源头走到了楼下,光叔坐在轮椅里,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也全是岁月稀疏的刻纹,深浅不一的斑驳了他的脸庞,他拉着铃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想看看早蕙。光叔说。

 

正好我稿子写完了,我带着中也跟你一起去。太宰治说完轻轻招呼了一声,一个轻巧的橘黄身影就跃上了他的肩头,太宰治从最初那个瘦弱的小男孩变成了现在这个挺拔俊秀的男人,这只猫儿还是不变的纤巧轻灵,仿佛不会老似的。

 

带上中也啊。光叔笑着点了点头,太好不过了,早蕙喜欢中也。

 

我们都很喜欢中也,是不是?太宰治伸手挠了挠肩膀上猫儿的下巴,猫儿舒服的眯着眼睛,很乖的没有生气,反而伸出粉红的小舌尖舔了舔太宰的指尖。

 

谢谢你。太宰治笑了,没想到我们居然被一只猫给安慰了。

 

我当年就说这只猫有灵性的很。光叔也笑了,太宰治走上前去推动轮椅,外头正是夕阳与白昼交接的时候,这个时候人总是容易格外惆怅,太宰治在写作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今晚会出门的预感,他握着钢笔看向窗外,中原中也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已经出版的小说,他还穿着那红色的狩衣,依然保持着少年还未完全长开的身形,太宰治悄悄透过桌上水杯的反光看着中原中也专注的神情,中原中也就像他所收藏的一幅珍贵的画卷,他庆幸自己过早的遇见了中原中也,否则现在他在中原中也眼里,该是怎样一副衰老颓废的样子。

 

他们刚刚达到公墓园的时候天刚刚暗下来,太宰治问,要进去吗,光叔看着公墓园整齐划一的灰色墓碑,咧嘴笑了,早蕙睡得早,我们来晚了,走吧。

 

太宰治听了光叔的话什么都没说,他把带来的白玫瑰放在地上,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他推着光叔往回走,却感觉肩膀一轻,猫儿从他的肩膀跳了下来,太宰治看见中原中也用指尖轻轻触碰了那有些脱水蔫巴的白玫瑰,白玫瑰立即变成了含苞待放的样子,散着和中原中也那八条尾巴一样柔柔的光,中原中也学着太宰治也深深鞠了一个躬,红色的狩衣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

 

少顷,一只猫儿跃上太宰治的肩头,太宰治笑了笑,却什么都没说。

 

他想起早蕙姐下葬的那天,中原中也也是悄悄的躲在很远的地方,他那身红色的狩衣外面披上了黑色的羽织,他表情平静,但是那天这个小城下雨了。

 

太宰治曾经听说妖怪若以真身示人,便是对那个人最大的信任和尊重,他也曾听说过,神明流泪,天也会下雨的。

 

太宰治摸了摸肩膀上猫儿的脑袋,有人的时候中原中也会变成猫儿待在他的肩头,只有太宰治的时候猫儿则会变成中原中也,少年眉眼如故肆意张扬,太宰治却给岁月时光磨了棱角,并且总有一天会给打磨殆尽。

 

治君?光叔察觉到了太宰治许久都没有动静,艰难的想要抬头起身,却被太宰治摁了回去。

 

我们回去吧。太宰治说。

 

喵。猫儿叫着。

 

————

 

太宰治提交了退休申请。

 

出版社前台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她说,老师您不继续写作了吗。

 

总得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嘛,太宰治摆摆手,笑得很是洒脱,而且,我得腾出时间养猫啊。说完他指了指依旧赖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橘黄色的猫儿,猫儿闻言很是应景的喵喵叫了声,这一人一猫在一起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而且他总是压得我肩膀疼,都没办法抬起手啦!太宰治笑了笑,眼角居然也生出一点细细的细纹来,小姑娘很是惋惜的,自己从小就读着太宰先生的书长大,当年太宰先生才只有二十七岁,眉眼间的忧郁能够溺死多少多情人,现在的太宰先生依旧顶着一张年轻的脸,但偶尔漫上脸侧的细小皱纹宣告着他所经历过的岁月沧桑,似乎唯一不变的就是太宰先生肩膀上的这只猫,依旧是十多年前的那只瘦瘦小小的橘黄色的小猫,顶着一双冰蓝的眼睛,眼珠子依旧透彻的像一只奶猫,太宰治在公共场合几乎和这只猫形影不离,有人说太宰治将日本人对于猫的情怀演绎到了极致,而太宰治对于这个问题总是莞尔一笑,我只是喜欢这只猫,而已。

 

太宰治坐进车里,猫儿熟络的跃向副驾驶的位置,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红衣少年,太宰治没有急于发动车子,而是长久的看着中原中也的脸,他说,你怎么就不老呢。

 

中原中也低垂着眼眸不说话,太宰治笑笑,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太宰治很慢的踩下了油门,车子缓缓的驶进了来来往往的车流之中。

 

光叔在前几年也去世了,太宰治把他葬在早蕙姐的旁边,中原中也同样给光叔送上了永不凋谢的白玫瑰,同样的深鞠躬,同样的下了雨。

 

回去之后中原中也居然发烧了,太宰治从未想到过神明居然也会感冒的,他手忙脚乱的到处翻找着能治疗发烧的药,慌慌张张扒拉了半天,依然不知道人吃的药对猫有没有用,对妖有没有用。

 

中原中也烧的很厉害,一直在说胡话,太宰治只能给他不停的换着毛巾,浸了冷水拧干后叠好又放到中原中也洁白的额头上,往往复复重复这个动作,彻夜不眠。

 

他看着少年烧的绯红的脸颊,心中酥酥麻麻的流过些什么,但是他说不出来,即使身为日本最出色的作家之一,他仍然无法用文笔比拟这种感受。

 

中原中也像是做了噩梦,他突然抓住了太宰治的袖子,狠狠的捏着,太宰治立马起身喊着他的名字,他说,我在,我在这,少年就一直摇头,一直摇头,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说,花死了,姑娘还活着做什么呢,姑娘走了,树还开花做什么呢。

 

花死了,姑娘可以等下一季花,姑娘走了,树还能等下一双人。太宰治把手抚上他的额头,柔声安慰道。

 

不是那朵花了,不是那个人了。中原中也摇着头,然后他哭了出来,千岁的神明,像个小孩子一样屈起膝盖,把脸埋在膝盖间哀哀的泣着,太宰治拍着他的背,但是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即使是再优秀的作家,也无法粉饰生死离别。

 

我在,我在这。太宰治重复着说道。

 

中原中也抬起来有些迷蒙的泪眼,他说,你在这。

 

对,我在这。太宰治说。

 

中原中也笑了,破涕为笑,那双剔透干净的如同装着天空的蓝眼睛泛着清澈的泪光。

 

你在呀,你在呀。中原中也孩子气的重复着这几句话,轻轻的笑着。

 

太宰治也跟着他笑,一个千岁的神明,一个年龄快半百的人,在一起像个小孩子一样笑的傻兮兮的,中原中也躺在太宰治怀里,哼着那首古老的和歌,太宰治揪着自己内心深处的记忆,硬生生的把唱词给揪了出来,于是他和中原中也一起唱着,姑娘问那棵树说,您能不能开一朵花儿给我呢,树就真的给她开了一树的花,枝丫被满树的繁花压得弯折,树竭尽全力绷着身子,不让一片花瓣落下去,不让一根花枝被压断,姑娘说,真美,树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开出这样繁盛的花朵,然后花落了,树一如既往的开开落落,只是不复当年。

 

中原中也最终在太宰治怀里沉沉睡去,太宰治难得的在认真的思考一个问题,他在给中也歌声中的花、姑娘和树找一个最合理的解释,最完美的结局,他思索了半宿都没有答案,而且也不会有答案,不是什么事情都会有所谓正解,只有时间能改变一切,却没人能改变时间。

 

中原中也烧退了之后他对那件事缄口不提,太宰治权当是他觉得羞愧了,也懒得再问,日子就这么日复一日的过去,太宰治觉得挺好的,中原中也不会老去,他可以永远的陪在自己身边,至少自己不会失去他。

 

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自己的脊椎越来越坏。

 

————

 

太宰治躺在病床上,中原中也坐在床边,他还是穿着那红得耀眼的狩衣,面容还和他们初遇时那般美好,时间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被改变的只是太宰治而已。

 

向我提出愿望吧,太宰治。中原中也开口。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太宰治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中原中也伸手,抚平了他的嘴角。

 

非常抱歉,我还不是完整的神明,只有当我真正有了九条尾巴的时候,我才能拥有修转生命的能力。中原中也低垂着眼眸,非常抱歉,他又重复一遍。

 

那就好。太宰治突然释怀的笑了,我还在想,我当初没有许愿让你把光叔和早蕙姐救活,是我太自私了。

 

非常抱歉。中原中也说。

 

没有什么值得道歉的,中也。太宰治艰难的伸手摸向中原中也的脑袋,中原中也顺从的弯下身来给他揉着。

 

我的愿望,是和你永远在一起。太宰治突然说。

 

中原中也猛的瞪大了眼睛,继而又哀哀的低头,他说,非常抱歉…我现在没有能力操控人的生命…你不可能永远跟我在一起…

 

太宰治笑了,那就等吧,等个几十年上百年我都无所谓的,我的灵魂还是完整可靠的,等你真正的修成了神明,你就去阴间找那些引渡人,把他们都揍趴下,然后杀到阎王地府里去把我的灵魂给救出来,我呢,就死不肯过桥,死不肯喝那碗该死的孟婆汤,他们到时候肯定要把我关起来严刑拷打的,说不定还要作为反例游街示众,所以你一定要早点修成神明,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啦!

 

中原中也依旧低着头。

 

我当初,遇见了一个人类女孩。过了好一会,中原中也说,她被迫嫁到远方去,我跟着她,看着她郁郁了一生,她临死前对我许愿说,想要见他,无论如何都想见,我用我最快的速度奔回她的故乡,但是那里早已成为了一片焦土,村里的人全给战争这只猛兽吃了个干干净净,我带不回人,我带回了一片红叶,我回去对那个姑娘说,这是他送你的红叶,这是你们之间的信物,你记得的吗?她其实已经病的什么都看不清了,她睁眼看到朦朦胧胧一片红,她就笑了,说,对,是这片,然后她闭上了眼睛,死前仍然深信着我给她编织的谎话。

 

从那以后我就很害怕你们人类。中原中也抬头,看着太宰治已经有些浑浊的眸子,说,你们人类太奇怪了,思考的很多东西都是不必要的东西,都是让自己徒增烦恼的东西,这些东西让人软弱,我觉得他们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我是神明,神明不需要人类的情感,但是为了修成真正的神明我又必须不停的接近人类,这让我变了越来越像人类,而不是一个神,这个玩笑太厉害了,我自己都把自己给骗了进去。

 

我是不可能成为神的。

 

太宰治笑着听完了中原中也的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中也。太宰治说,我从来没说错任何一件事情。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的眼眸,太宰治的眼睛里含着的柔情是任何时候都无法比拟的。

 

能遇见你,是我一生的奇迹,真的。太宰治轻声的说。

 

————

 

愿望成立。中原中也轻声道,与此同时,他那锦缎般泛着柔光的尾巴,悄然消失了一条。

 

其实我也是一样的。

 

中原中也说道。

 

————

 

 

 

 

 

我的愿望吗?

 

白发的小男孩眼睛张得老大。

 

对,我会实现你的任何愿望。中原中也坐在树枝的一侧,有些长了的橘黄色头发在风中懒洋洋的荡着,他晃悠着双腿,足尖白净得像裹了雪。

 

您实现了多少愿望呢。白发的小男孩问道。

 

我活了千年,已经记不清了。中原中也挑了挑眉,他的眉间还拖着少年未成熟的稚气,但语气却沧桑的让人心酸。

 

白发的小男孩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明白了!

 

我的愿望,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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